星期六,我们去沙滩游泳、划船,几乎玩了一整天。下午,爸爸带着我们去一处偏僻的沙滩,那里的沙子是白色的,我们在那儿捡贝壳。我捡到了一枚精致的贝壳,它长得像只粉蝴蝶。我躺在热乎乎的岩石上,望向浅滩一隅,它就像一座微缩版花园,里面有海星、小丑鱼、游弋的海草,还有小小的峨螺。这些生物如此纤弱却又如此美丽,如果创造它们的正是我所寻找的那位上帝,那么他一定很伟大!
第二天一早,我们在小庭院里吃早饭,教堂里传出的钟声,响彻小镇。
“爸爸,”我坚定地说,“今天是礼拜天,我可以去教会吗? 我在英国都去的,对了,我可以读读《圣经》吗?”
“我这里没有《圣经》。”他说,“这座小镇里的教会都是讲西班牙语的,我估计你一个字也听不懂。而且,这边教会跟你以前去的也不太一样。”他迟疑了一下,似乎还有话要说。我安静地等着,眼睛凝望着白色桌布上变幻的阳光,它透过藤蔓的叶片照下来。
“露西,”爸爸终于开口了,“我想问你一件事:你为什么要去教会?这对你来说真有意义吗?还是说,你是因为外婆叫你去才去的?你读《圣经》是因为这本书对你有帮助,改变了你的生活吗?还是因为大人教导你说应当读你才读的?你好好想一想,给我个答复。我真的很想知道原因。我不喜欢伪善或假装敬虔的人,我不希望你成为这样的人。”
我看着他,恨不得一开口连说好几个答案。可话到嘴边,我就意识到这些不是真心诚意的答案,过不了爸爸那一关。他是真心想知道。
教堂的钟声不再继续敲了,洛拉和年纪大一点儿的孩子早已动身去参加敬拜了,他们是穿着礼拜天行头去的--镶着蕾丝边的鲜艳礼服。爸爸看上去哮喘得比平时还厉害,我没有勇气叫他去沙滩。所以,我只好坐在他身边,给外婆回信,然后独自一人跑到沙滩边去捡贝壳。捡完后,洛拉一家邀请我们去旅馆厨房吃饭。我们围坐在桌边,桌子上方的天花板上悬挂着好些火腿、香料和大蒜。我们吃了番茄酱烩鲜鱼,不过酱料超级辣,辣得我眼泪直流,还被大家笑话了。大家喝掉了好几瓶红酒,之后就变得活泼健谈起来。不过,爸爸从来都不许我喝,一滴也不让我沾。等我们吃完午饭(礼拜天的午饭要到下午两点半才开饭),都快到傍晚了。礼拜天就这样匆匆过去,可我还没想好该怎么回答爸爸的问题,也没想好该做什么抉择。我从未感到如此孤单,然后我的思绪就飘到了那位老奶奶那里,我想起了她还有她那只黄褐相间的猫咪。我要去她家见见她。
“爸爸,”我说,“我要去见一位老奶奶,她家就在那片桉树林旁边。我可以带个桃子给她吗?”
“露西,给她带两个吧。”说着,他就挑了两个最好的桃子,装进袋子里递给我,“我很高兴你在这儿交到了朋友。你很快就能学会西班牙语,我希望你爱上西班牙。别走太远,记得在太阳落山前回家。”
我悄悄地溜出了门,生怕被其他孩子看到后嚷嚷着要跟我同去。我喜欢跟他们玩儿,尤其是我的好朋友小罗西塔,可现在我想一个人待着。天气还是很热,还好有树荫。我喜欢树的香味,喜欢听风吹枯干的树叶发出的沙沙声,也喜欢夏蝉,虽然我从没见过,但它们一直鸣叫个不停。
我走得很慢,边走边想爸爸的问题。教会对我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?是穿上最好的衣服,闻古石散发的青苔味,看金碧辉煌的教堂吗?是看阳光穿过彩绘玻璃投下美丽的剪影,尽我所能大声唱赞美诗吗?是一边听道,一边自己编故事、编诗歌,然后希望讲道可以快点儿结束吗?是看着外婆用眼角的余光打量身旁睡着的外公吗?是期待礼拜天丰盛的午餐,吃我最爱的布丁,享受自由的下午吗?除此之外,教会还有其他意义吗?老实说,基本上没有,除了极个别情况,比如有一年耶稣受难日,那天清晨我从赞美诗里隐隐约约感受到了某些美好,它勾起了我的某种渴望,虽然我也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。
走到葡萄园边上的那间房子时,我连一个人影上也没看见。他们可能还在午睡呢,要等太阳落山才会重新活灵活现。于是,我小心翼翼地敲了敲老奶奶家的门,门马上就开了。不过,开门的是个小女孩,我猜她是老奶奶的孙女。我进了屋,看到老奶奶在桌前坐着,鼻梁上架着副眼镜,正读着《圣经》呢。
《圣经》对她意味着什么呢?她为什么要读呢?她一定有她的理由。这点我很确信,因为刚刚她抬头看我时,她的表情似乎变了,而她的手却依然轻抚着《圣经》。要是我会西班牙语就好了。可我不会,没法直接问她,万般无奈之下,我只好做了件怪事。我径直冲到她面前,把桃子摆在桌上。然后我指着《圣经》,说:“Por que?”这句话旅馆里的孩子们每天都说,不下一百次,意思是“为什么?”。
她丝毫不感到惊讶,只是用手指了指书页上的一个单词。我在她身旁坐下,看到那个字是“耶稣”--耶稣的西班牙文拼写跟英文一模一样。她念了一遍,然后往上指了指,说了句很简单的话:“耶稣是我的朋友。”
朋友(Amigo)——这就是小罗西塔跟我在大街上手挽着手走,把我介绍给大家时说的那个单词。我是女生,所以她叫我Amiga,但还是同一个单词。“我的朋友……耶稣,我的朋友……”他离我们并不遥远,他就在我们旁边,满有生命的活力。我凝视着那一页,突然间意识到,祷告、去教会和读《圣经》,这三件事不再是三条通往迷雾的路了。迷雾消散后就能看清,原来这三条路通往同一个光明的中心。它们都指向耶稣他并不是几百年前就死掉了,他现在仍活着。他是这位老奶奶的朋友,那他也可以成为我的朋友,我找不出一点儿否认的理由。我突然发现,这就是我一直以来所寻找的……不是语言、规则,而是一个鲜活的人。
这个发现让我极度震惊,以至于接下来发生了什么我都记不起来了。我想待在这位容光焕发的老奶奶身边,因为她是耶稣的朋友。可我们很快就用光了所有彼此听得懂的词汇,所以也没法再说什么。接着,我不知怎的又走到了那条通往农场的小土路上,走到那块石头做的十字架跟前。倏忽之间,十字架变得无比重要,因为我的朋友耶稣就是死在十字架上的,因此我才得到了宽恕。
我看着十字架,情不自禁地说了声“谢谢”,就在那一刻,我明白了祷告真正的意义。祷告就是跟我朋友聊天,跟他说“谢谢”,跟他讲我身边的事,而且知道他在听。这个石头做的十字架周围太热,没法久留,于是我就坐到一旁橄榄树的树荫下,望着它,跟耶稣说起话来。我跟他说,我为以前说错的话和做错的事感到抱歉。我请求他让我以后不要再撒谎了。我又感谢了他一次,感谢他在十字架上为我所做的,感谢他为赦免我的罪所付的赎价。我说,我希望他能当我的朋友,像对待那位老奶奶一样对待我。我还请求他教我该如何抉择,如何让我外公外婆和我父亲和解,让我们几个重新变成幸福和睦的一家人。
我依然坐在那里,转身一看,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。而日落前那道格外柔和的余晖也退到了大山大海的尽头。余晖照亮了那条小土路,光线透过石头十字架在小土路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。我把这条小土路想象成了我的新生命,我可以跟耶稣一起走在这条明亮的路上,把所有的烦恼和纠结都抛到脑后。我确信我爱耶稣,我也渴望拥有一本《圣经》,它不再是一册老旧无聊的历史文献,而是一本能让我了解我朋友的书。
我穿过桉树林往回走的路上,太阳渐渐沉下山去,天空被染出一道道深红色的斑纹。商铺里的灯一盏一盏亮起来,小镇又苏醒了。爸爸坐在路边的桌上正喝着饮料。我高兴地坐到他身边,又热又渴,他就给我点了杯柠檬水。
“爸爸,”我急迫地说,“你还记得你问我的问题吗?”
“露西,我什么时候问的问题?”
“今天早上,有关教会和《圣经》的问题。”
“噢,我想起来了。你想好答案了吗?”
“是的,我知道答案了,是那位老奶奶告诉我的。”
“什么答案?她用西班牙语跟你讲的?”
“没错,而且我听懂了。我现在知道答案了!”
“真的吗?那快告诉我!”
“我想去教会,我想读《圣经》,是因为……因为耶稣是我的朋友。”
我以为他会笑话我,可他没有。他只是看着我,然后温柔地说:“如果真是这样,那我会尽快给你买一本《圣经》。如果你相信真的有耶稣,而且愿意一个人去教会的话,我也会给你找个英文团契。”